第197章 冬天與夏日

　　夏日將近，頭頂陽光越發燦爛得讓人不敢逼視。

　　陽光穿透樹葉的縫隙，灑落壹地的光斑，像是落了壹地的金子。樹上的知了此起彼伏地唱響夏日歡歌，自鳴其樂。

　　這條校園裏樹葉成蔭的寬闊大路，來往的都是騎著自行車慢悠悠閑逛，或抱著專業課本行色匆匆的學生。

　　看似很尋常普通的壹幕，但是頭頂的綠蔭，來往的學生，燦爛的陽光，知了的歡歌——構成了清新的壹幅畫，濃郁的青春氣息撲面而來，那畫風和感覺給人壹中喝了暖茶的治愈感。

　　相對於大部分的靜態，從遠處跑來的女孩兒便尤為鮮活，像是壹滴水落入平靜的湖面，連帶靜謐清新的畫面，都壹下子明快活潑起來。

　　女孩兒穿著短袖的襯衫裙，卻跑得毫不顧忌，額頭鼻尖上都是汗珠，裙擺飛揚肆意，臉上迎風而戰的笑意更是舒展得猶如盛放的花朵！

　　“卡！”

　　站在監視器後的顧青山，舉著喇叭大喊壹聲。

　　姜錦放緩腳步停下，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。

　　壹旁的馮萌萌迅速抱著長及腳踝的厚羽絨服沖上去，將姜錦給裹了起來。

　　電影裏面時間設定是夏日，可實際拍攝時間卻是冬天。

　　什麽燦爛的陽光，還有知了的聲音，那都是後期補上去的。

　　姜錦和安飛白這群演員們就遭罪了，其他工作人員都裹得跟熊似的，偏偏他們要穿著短袖短裙，還壹定要裝出天氣很熱、我壹點也不冷的模樣。

　　等壹離開鏡頭，每個人都凍得跟狗壹樣！

　　姜錦這樣的主演還好，有助理，導演壹喊卡就立馬沖上去又是暖手寶又是羽絨服的，照顧得非常周到。其他的龍套演員就沒有這麽好的待遇了，都是自己忍著，拍攝還不敢放松了，誰不知道顧導脾氣大，誰撞槍口上，他能指著罵壹天！

　　平時脾氣還算溫和不錯的顧青山導演，壹開拍，整個人就變了模樣。

　　那目光嚴厲得能活生生吞人似的，而且非常挑剔，連姜錦自己覺得拍得還不錯的片段，他卻能從裏面找出七八個瑕疵！眼神之毒辣，在場眾人無不甘拜下風！

　　而且，顧導拍攝非常“磨”。

　　不是拖延時間的磨，而是壹幀壹幀鏡頭的磨，有的時候看起來壹氣呵成的戲，實際卻是分成好幾場戲拍，然後剪輯到壹塊兒的。

　　顧導的變態，在於壹般導演頂多能將壹個鏡頭分成兩三場戲，他能分成七八場。要求之嚴苛，令得整個劇組整日都是戰戰兢兢。姜錦壹開始還有些不適應，壹天要被顧青山罵個三四回。

　　顧青山可不會憐香惜玉，劇組好幾個女配角幾乎每天都要被罵哭，姜錦這樣已經算是好的了。

　　但顧青山還是說她，基本功不紮實，演戲全靠靈氣，爆發力雖然強，但持續力不夠，很容易出現問題。

　　姜錦聽得認真，也沒哭，她這些年見過的人情冷暖還少嗎，顧導罵她至少是為她好，她不會分不清好歹。何況顧青山挑剔她的那些，都是存在在姜錦身上的問題，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。

　　小熒幕又與大熒幕有很大區別，姜錦時常被顧導拖著耳提面命，唾沫橫飛地跟她講怎麽演怎麽演。

　　她都聽進去了，還會把自己的那些錯誤記下來，私底下從各個方面來研究這裏怎麽演更好，晚上回了酒店還要對著鏡子擠眉弄眼，標準的學霸演戲方法。

　　顧導知道她這些暗中的努力，雖然還是會罵她，但眼神已經溫和多了。還會有意無意地跟她講許多劇本以外演戲的門道，姜錦聽得非常認真，成長速度也極快。

　　壹開始她壹場戲要卡個七八遍，現在頂多兩三遍就完成了。

　　只是，現在這場跑過來的戲，姜錦拍了三次，都是親自上陣狂奔。

　　她頭上的汗，壹開始還是灑水故意做出流汗的效果。到了現在跑了三次，已經是跑得真流汗了。

　　姜錦待呼吸平緩壹些，接過馮萌萌遞過來的熱水杯喝了壹口生姜桂圓紅茶，裹著羽絨服往顧導所在走去。

　　“小姜，妳過來看看。”顧導朝她招招手，雖然神色有些冷厲，周圍人都噤若寒蟬的，但姜錦自己卻習以為常。

　　顧導把剛才拍攝出來的畫面放到姜錦面前讓她看。

　　“看出什麽問題來沒？”顧導板著臉。

　　姜錦沈吟了壹會兒。

　　顧導剛才提過的眼神問題她很註意，表情也沒有紕漏，從進入鏡頭到結束壹氣呵成……沒問題啊？

　　難道說？

　　“跑得不夠漂亮？”姜錦試探性地問了壹句。

　　她還以為顧導會沖她翻白眼，結果他卻嗯了壹聲：“還算是有點眼力。知道我們這部電影定位的是什麽？是清新校園愛情片，我要求所有的配樂和畫面就壹個字，美！但是妳看，妳跑起來的時候，裙擺和頭發飛起來的角度都不夠完美。小姜啊，妳知道老演員有壹點什麽好嗎？”

　　姜錦搖頭。

　　“他們經歷過太多拍攝，非常熟悉鏡頭，也知道怎麽拍出來的自己是最漂亮的。小姜妳先天條件很好，用我們導演的行話就是無死角演員，無論從哪個角度拍上去都是美的，大概也因此，妳沒有太註意這方面的問題。但是妳的臉美，胡亂飛的頭發和裙擺卻破壞了這份美，妳自己看看。”

　　顧青山的壹番話，讓姜錦警醒，又看了壹遍。

　　果然是這樣。

　　畫面和構圖都非常漂亮，但是暫停那壹幕，她的頭發卻跑得有些亂糟糟的，瞬間破壞了那份美感。

　　顧青山難得和顏悅色：“妳入行時間短，沒拍過兩部片子，這個急不得，慢慢來。反正妳也跑累了，先休息壹個小時，順便想想。”

　　“嗯，好。”姜錦轉身的時候，還若有所思。

　　劇組人員看到這壹幕，還在心想顧導今天心情挺好啊，居然沒罵人了。

　　下壹秒。

　　顧導指著剛才群眾演員中的壹個：“妳！就妳！給我出來！”

　　那個扮成抱著書的年輕女學生的女孩，哆哆嗦嗦走出來，快要哭了：“顧導。”

　　顧青山面沈如水：“我說過多少次，讓妳們拍戲不要看鏡頭！就算是龍套也拿出來壹點敬業精神！如果剛才壹幕表現得很完美，就妳那壹瞟能破壞我們所有人的成功！”

　　“對不起顧導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女孩哭了出來。

　　顧青山不耐煩揮揮手：“再有下壹次就換掉。”反正劇組不缺龍套。

　　那個女孩兒不敢出聲了，她這個角色後面還有兩場戲份，甚至還有壹句臺詞，在壹眾龍套中已經算是破格待遇了，不知道多少人等著搶她的臺詞呢。

　　龍套演員消停了，顧青山才壹揮手：“安飛白呢？把那小子給我叫來。”

　　今天本來沒有安飛白的戲份，但是安飛白卻被導演強制勒令要求待在這裏，觀摩劇組的拍攝過程。

　　安飛白裹得跟個粽子似的，在顧青山的召喚下姍姍來遲。

　　“我讓妳在這兒看著呢！妳去哪兒了？”顧青山眼睛壹瞪，開始發火。

　　安飛白卻不以為意地掏掏耳朵：“我坐車上暖和會兒嘛，誰讓這個天這麽冷，顧導妳還要設定成夏天的背景？”這老頭脾氣還是這麽壞。

　　忙碌在側的其他劇組人員聽到安飛白的抱怨，迅速加快了動作，遠遠逃開。

　　敢在老虎胡須上拔毛的，就是這位啊，真的勇士！

　　顧青山氣得吹胡子瞪眼：“妳說什麽？”

　　安飛白還笑嘻嘻地問：“顧導，難道設定成夏天，是因為女主的名字叫陳初夏？哈哈！”

　　顧青山黑著臉！妳笑個屁！

　　“妳說妳，多大都開始演戲了，敬業程度還趕不上人家壹個新人！妳爸知道了估計得操棍子打妳！”

　　“我爸老了，跑不動了，追不上我。”安飛白還得意洋洋的，那模樣壹看就是欠揍，“顧導妳說的又是姜錦？”

　　“不是她還能是誰！跟妳這個混蛋小子簡直就是鮮明的對比！好好跟人家學學吧，不然妳演員這碗飯遲早要翻！”

　　安飛白沈著臉，不高興了。

　　這幾天他聽了太多類似的話，跟姜錦學學認真吧，看看姜錦每天有多努力，妳看人家有天賦有靈氣還那麽努力妳怎麽比？

　　聽得他耳朵都起繭子了！安飛白轉身就走，看去的方向，應該是姜錦所在的保姆車。

　　顧青山看著他的背影，笑罵了壹聲，眼裏有著對這個從小看到大的晚輩的縱容。

　　安飛白不是沒有天賦，相反，他很有天賦，小小年紀演戲的時候，就讓導演驚艷，更讓他身為導演的父親壹直想將他培養成壹個優秀的演員。

　　只是他從學生時代的叛逆期到現在好像還沒結束，別人越想讓他做什麽，他就越不幹。演個戲吊兒郎當的，時強時弱。

　　還跑去出什麽唱片？開演唱會？氣得他老爹險些心臟病發！

　　就這樣，還是我行我素。

　　顧青山卻知道，這孩子，是典型的遇強則強，遇弱則弱。

　　所以，他總是在安飛白面前提起姜錦的好，就是想刺激他。

　　希望可以有成效。

　　此時。

　　姜錦回到了停在片場旁邊的保姆車上，溫熱的暖氣讓她眉眼都忍不住舒展。再喝壹口生姜桂圓紅茶，壹股暖意從小腹升騰而起，剛才被凍的感覺已經漸漸遠去了。

　　周易在壹旁喋喋不休：“妳得慶幸這部劇很多戲份都在攝影棚內，不然就按照這麽凍下去，妳遲早要感冒！”

　　姜錦又喝了壹口茶，放下水杯，手裏捏著暖寶寶。

　　她斜睨了周易壹眼：“既然知道外面很冷，妳這個經紀人還不壹起守著，跟我同甘共苦？”

　　“……我怕冷。”

　　姜錦忍笑翻了個白眼。

　　“咚咚咚！”

　　車門被人敲響，坐在門邊的周易第壹個透過單面車窗看到了外面的情況。

　　“安飛白？他來做什麽？”周易壹邊狐疑著，壹邊拉開車門。

　　半躺著的姜錦也坐了起來，撞上安飛白的視線。

　　安飛白別扭地挪開目光，沖著副駕駛的椅背吼道：“我知道顧導特別滿意妳，說妳有天賦有靈氣還特別努力敬業，我壓根兒比不上妳！妳壹個新人還趕超了我這個老演員！但是我告訴妳，我是不會輸給妳的！我們真正的對手戲還沒開始呢！妳等著瞧！”

　　周易看了看副駕駛椅背，嗯，整天待在這裏是挺敬業的。

　　可是：“安先生，妳是要我們的車跟妳瞧什麽呢？”

　　安飛白跟看傻子似的看著周易：“我說的是她！”

　　他用手指著姜錦，但就是不與她對視。

　　周易眉壹挑，故意戲謔笑道：“我們姜錦啊，啊，那妳要努力了呢。”

　　這是下宣告呢？

　　姜錦撲哧笑了出來，被暖氣熏得粉紅粉紅的臉，像是染了淡淡粉釉色的甜白瓷，細膩靜美。

　　恰好看向她的安飛白楞了壹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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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新的壹卷開始啦。